潮汐赋格

我收到神諭啦!

【洋灵】春天闪电

01

灵超把糖纸揉成一团想,青春疼痛文学在某种意义上堪称圣谕。

有的话没说出口是遗憾,像一颗他在齿龈辗转拨弄的糖,你不知道自己不去咬开会错过什么样的好味道。

——说出来就只剩后悔了。

酒心糖的馅儿汩汩地流出来,苦得像海马的眼泪。呸。

 

02

一切的开始是他十七岁突如其来的表白。

那天的天很好云很好他也很好,开口前还给自己塞了一块橘子糖壮胆。其实沙河一中校草没在怕的,灵超就这么蹦到木子洋跟前。那人懒洋洋半倚在床头边。灯拉了一半,屏幕举在面前,脸上明明灭灭。

喂,我喜欢你。他仰着头指点江山,无敌臭屁。

木子洋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幼稚,别闹。

我没闹!灵超毛绒绒的,手臂夸张挥舞,活像个急了眼的小鸭子。

几个回合后他终于让木子洋相信这不是什么零零后独特的语言游戏,现在木子洋看他的眼神像语文老师盯着绿色田字格里一个错用了的生词。

班门弄斧,望文生义,驴头不对马嘴。对错了的诗句,词不达意的修辞。

 

木子洋挠挠头:我知道你平时喜欢看一些有的没的,但是你还小,啊,很多事情不懂。

灵超眨巴两下眼睛,懵懵懂懂地,好像在问,就这样吗?

于是木子洋大手一挥说,就这样吧。

语文老师大发慈悲地放他走了,还给他糟糕的作品批了不及格。

 

这是一个平铺直叙的午后,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待在它们该在的地方。便利店在街角,阿姨洗好的草莓在冰箱,游戏在手机里,哥哥在训练室。

鲜嫩跳动的心脏在灵超胸膛里,刚被劈中一道春天的闪电。

 

03

被他突如其来表白一下,他洋哥好像没有什么不一样,还是那么长手长脚,该吃该喝。只是灵超再欠嗖嗖地抢他的水果炸鸡巧克力,木子洋肉眼可见地大度起来。也不和他争,一次都不。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把东西顺势塞到他手里,转身走掉。

小孩讨了个没趣,愣在原地,才发现自己其实并不真的想吃。

 

灵超以为会有几个回合的拉锯战,防御姿势都做好了。

一只手又要护脑袋又要护屁股,这下都失去用武之地,尴尴尬尬地垂在空气里。

看他与世无争的哥哥踱到别人那里,大摇大摆,笑笑闹闹。别人手里有东西就大大方方去抢,抢不到就气得嗷嗷叫。

 

灵超一个人陷在沙发里,零食在身边堆得冒尖。没有人来抢。今天的冷知识是小孩得宠到极致,看起来原来会像孤儿。

小于凑过来,在镜头后面逗他:“弟弟,弟弟你看你这儿这么多吃的,都是洋哥给你的昂?”

虎崽嗯嗯啊啊,爱答不理地点点头。

“那你说说,你洋哥对你好不好?”

虎崽直接对镜头翻了一对大大的白眼。

小于吓跑了。

 

灵超四仰八叉瘫在角落,头毛像一堆伤心的海草。

岳明辉间歇母爱泛滥,摸过来薅他的头毛:咋了弟弟,不高兴啊。

灵超觉得烦,翻个身胡诌说,牙疼。

岳妈妈扯嗓子对木子洋喊,听见了没呐,你别给他吃糖了,他说他牙疼!

木子洋横在沙发上叼棒棒糖,轻飘飘地:“那你让他别来管我要呗。”

 

噢噢,下逐客令了。

灵超真的开始牙疼了。

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疼痛是具象可感的。他解释不清胸腔里横冲直撞的酸胀潮汐是怎么回事,潮汐就索性涌上他的腮帮。

 

03

牙一疼就是好几天。

这几天木子洋每天都拽着一张脸,线条坚硬。在他身边来来回回,肢体就是没有踏实的落点。

有一次仗着摄像机正开,大家正在抢东西,群魔乱舞打成一片。灵超壮着胆子去抱。人不动声色地优雅转身,还即兴来了一段单口相声。

灵超扑了个空,最后抱住的是岳明辉的胳膊。

他把脸贴上去,埋到镜头拍不到的角落。母性光辉让他几乎想要落泪。

妈妈啊。我在这里过得好苦,没人疼没人爱地里一棵小白菜TVT

 

灵超过得很苦。灵超做完体能做五三,自己要嚷嚷牙疼,糖盒子又被无情扣下。哥哥不理妈妈不睬,他笔杆敲脑壳,痛不欲生。

趁老师出去喝水,他偷偷刷新朋友圈。

洋哥:“窗外的暴雨阑珊,淋不湿屋内的你。”

洋哥:“我是暴雨,你还是你。”

洋哥:“爱时希望年少,抱时渴望变老。”

满篇语焉不详的青春疼痛。爱谁啊淋谁啊抱谁啊,抱你个鬼啊。灵超想起他落空的拥抱,想起那个不动声色的蛇皮走位,气得不行了,把手机往茶几上远远一扔。

扔偏了。

手机摔在地上,摔出了蜘蛛纹。

 

木子洋以前也摔过手机,曾经拿着摔烂的屏幕对他瞎吹过,小弟你看这效果,多酷呀,多帅呀,你想要还没有呢,像不像一道春天的闪电?

灵超就这么被春天的闪电劈了个措手不及。

 

小屋子里传来迷之咆哮,像懊丧的小动物困兽游走。

研究生还想冒冒失失闯进去,教小孩背单词的诀窍。卜凡好说歹说,拦下了。

卜凡说,老岳,这个小弟不太行。他最近可能那个那个,生理期。

咱别老逼他了。你看洋洋,现在就不怎么管他。

小孩嘛!

 

04

结果舞蹈老师吹胡子瞪眼。

什么小孩?怎么逼了?上课还走神,给我压!

 

灵超不是有意走神的。

他一直在琢磨,要不要找个机会和洋哥道个歉。

就像上次他年少无知,被哥哥蛊惑,往洋哥被子上放螃蟹。木子洋痛嚎一声,溜得三尺远,那个时候也生气了,不理人。灵超第一次见识这阵仗,抖抖索索了半天,最后还是勇敢地蹭上去说,洋哥对不起,我错了。

木子洋白他一眼。错哪儿了?

灵超眼睛忽闪忽闪。我、我错在,错在知道你胆子贼小还故意吓你。

门板后面传来疾风骤雨的爆笑:我儿子,有血性!

木子洋二话不说把他掳过去,屁股上一顿痛揍,终于解了气。灵超趴在他膝盖上吱哇乱叫,哥哥顺手抓过来个削了皮的海南大芒果往他嘴里塞。别嚎了,啊,脑壳疼。

这就算完事儿了。

 

但这次不太一样。

往他被子上放螃蟹,错了就是错了。

可是表白错在哪里呢?错在方式吗?错在告白之前其实应该吃草莓糖,还是错在喜欢哥哥却非要说出口?

……还是说,喜欢哥哥本身就是错的呢?

凭什么呢?

灵超想来想去,都没觉得自己错了。

但他觉得自己一直在被洋哥惩罚。惩罚他零接触,惩罚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吃双倍零食,惩罚他胸口闷痛,牙也跟着痛。二倍角公式,法向加速度,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中国。李振洋大坏蛋。

 

他正在发愁,冷不防被舞蹈老师逮了个正着。

一声令下,给我压!

他痛嚎一声,惨兮兮地,瞬间被压成一只伏地的牛蛙。

生理眼泪几乎立马就被痛出来。

可是眼泪迸出来的瞬间,一离开眼眶,似乎重获新生。它们似乎不再属于韧带的疼痛,而是属于一个春天的秘密,属于错误的宣之于口和一些落空的拥抱,满腔赤诚却不被正视的喜欢。

他觉得自己终于有一天可以像大人一样喜欢一个人。

谁知道真正的大人没有把他当人。

他被春天的闪电劈中了,他觉得自己明明收到了神谕。心脏还在有力地跳动,咚,咚,咚——但这一切只是一个美丽的错误。

二倍角公式,法向加速度,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中国。

李振洋大坏蛋。

 

05

十七岁的眼泪来得像窗外的暴雨阑珊。

老师吃了一惊,放开他,弯腰去检查:“哟,真疼哭啦?”

他趴在地上拼命颤抖,眼泪咕嘟咕嘟地往外冒。只觉得说不出的酸痛,说不出的委屈,身体里所有的水分争先恐后要往外倾倒。只有脸倔强地埋在袖管里,谁摸都不肯抬起来。

突然左手里被塞什么柔软的东西,像一朵云。

他抬头看了一眼。

太平洋宽肩给他塞了一包抽纸,塞完就要起身离开,刚好留给他一个背影。

他忍了又忍,没忍住,喉头突然响亮地哽咽一声,无限委屈似的。

 

逼得太平洋宽肩停下来。

叹口气,抽两张纸,不帮他擦,只是又塞进他的右手。

喟叹般地:“真那么疼啊。”

 

灵超没有擦眼睛。他的右手直接抓住木子洋的胳膊。

眼泪还在汩汩地冒,中了邪一样,停都停不下来。溅了一滴在木子洋胳膊上,哥哥的反应好像被灼伤。

他哽着喉咙说,洋哥,我错了。

虽然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

但是……但是你原谅我吧。

 

从他朦胧的泪眼里望出去,哥哥好看地定格住了。

定了有五秒。

然后深深地叹了气。

长手一揽,把灵超的脸捧了起来。

灵超被迫和哥哥对视着,眼泪都吓得缩回去。

木子洋很轻很细地用指腹去抹小孩的脸,像擦拭一件花纹漂亮的瓷器。

叹气叹得恨铁不成钢。“你这个弟弟,你让我拿你怎么办啊。”

鼻尖上点一下。

“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你就敢说。”

 

“知道的。”

灵超波光潋滟地瞪着他,整个人水汪汪的。

他打定主意要做十七岁的春天的闪电。

 

木子洋浑身口袋拍拍,手起刀落,给他利落地撕开一颗牛奶糖,捏着包装纸送到他嘴边。

灵超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弱智儿童,大受打击,梗着脖子不吃。

木子洋耐心极好。糖一直举着,另一只手去捋他毛绒绒的后脑勺,循循善诱地:“这几天都没吃糖吧?吃一颗呗,吃了就开心了,啊?”

无限蛊惑,像精灵的咒语。

灵超有点动摇,迟迟疑疑地凑上去,糖球顺势滚进他的嘴里。甜的陷阱。

木子洋就等着这一刻,像专门等着逮学生犯错的教导主任。

他点着灵超的脑袋:“你知道吗,这个叫父爱,友爱,关爱。”

“这不叫喜欢的。”

 

灵超瘪着嘴,无限委屈地:“你不喜欢我你就拒绝呗?你又不睬我,又可劲说我不知道,你这样有意思啊?”

哥哥好像很轻地笑了一声,然后慢慢凑近。

“真知道啊?”

 

先是手被拉住。大手骨节分明,像夏天的乔木,不容分说地一点一点扣进自己的指节。

“这个也知道?”

再是身体凑近,热腾腾的鼻息扑在脸上。大猫步步紧逼。灵超想后退,没退路,后背抵着墙。

最后要凑上来的是嘴唇。

即将无限接近的时候灵超瞳孔放大,愣得很彻底,眼睛里涨满了漂亮的、圆溜溜的迷茫。

大猫看到,轻轻笑了一下,好像临时决定放过猎物。

没碰到。他退远去,总结陈词:“你看,你明明就不知道。”

 

老话讲得好,初生牛犊不怕大猫。

木子洋退开去的刹那,灵超鬼使神差地凑上去,猛地往他嘴唇上一磕。

“不就是接吻吗?谁不知道啊。”

欠嗖嗖地补一句:“我以前可是校草。”

 

木子洋几乎笑出声来。

“啊~你是校草。”

他慢悠悠地重复。尾音玩味地弯弯绕,像冰激凌的奶油,软乎乎地融化在空气里。

然后严严实实地吻上去。

 

灵超承认了,他确实不知道。

他迷迷糊糊地想,他亲爱的哥哥不会是北服的接吻特长生吧。

 

分开的时候木子洋嗤笑一声,凑到他耳边。

“讲你不知道吧?你还不信。”

“我以前也是校草。”

一个字一个字热乎乎地吹进他耳廓。

 

06

灵超整个人红扑扑的,轻喘着气,心脏还在拼命蹦跶,像撒了欢的小兔子。

“……那,那我们……”

灵超亮晶晶地盯着他。

“什么?”

“我们是不是可以,咳咳,那个。”

“哪个?”

木子洋气定神闲,打定主意要装弱智。

灵超没办法,屈辱又不甘地喊:“你,是不是可以,和爸爸我,谈恋爱?”

翻过来屁股上就是啪啪啪。

“谁是爸爸?你咋这么能呢?”

 

……还是不能吗?

小脸瞬间又垮下去。

木子洋一看不对,赶紧告饶:“谈谈谈,好吧,谁不谈谁是孙子。”

灵超的脸被木子洋捧在手里揉圆搓扁,话都说不利索。脑子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委屈:“那你之前怎么都不理我!!!”

 “你怪我啊?你粉丝又没送过你未成年人保护法。”

木子洋安慰地摸摸他的脸。

 

这下小孩很生动地眉飞色舞起来。

“洋哥,我还知道别的。”

“啊?”

“你那个青春疼痛朋友圈的原句是不是,做爱时希望一生年少?”

灵超勇敢地挺起了胸脯。

“你现在,希不希望一生年少?”

 

木子洋正在喝水,一口水喷在镜子上。

一个爆栗弹过去:“哥哥倒是可以让你这一生终结在年少。”

缓了缓还是不解气,惩戒性地捏捏灵超的脸:“别成天说骚话啊,乖。学习去,作业写没啊。”

 

灵超初具规模的男人尊严被戳得千疮百孔。

他涨红脸闭紧眼睛,小拳头挥挥,气得不行了:“你,你这个人,你总有一天会变老的!”

 

谁知道睁开眼睛木子洋很温柔地对他笑,笑得像一床缓缓铺开的天鹅绒毯。

“嗯。你也会的。”

木子洋说。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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